[转正申请] 我与父亲 (同步更新10.2)
本帖最后由 anyinyu 于 2023-7-26 00:12 编辑=============================
开票申请感言:
1. 自我介绍:喜欢随便写一点脑洞
2. 申请ID:anyinyu
3. 原创声明:个人原创
26/07/2023
同步更新了10.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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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下是作品正文 :
我与父亲
1.
1997年,我13岁,父亲36岁。从那一年开始,父亲的年龄永远地定格在了36岁。
八月二十日我生日的那一天,我们一家三口终于找到了借口可以去外面下顿馆子。夏天的公交车上交杂着热浪、人浪与嘈杂的声浪,拉开窗户也只有更为闷热的南风。灾祸的到来从来都没有征兆。在我完全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的时候,汽车剧烈地颠簸了起来,接着高高地跃起,又华丽地摔下。耀眼的火光、破碎的玻璃、折断的钢架、悲鸣的人群,非常幸运地被甩出来的我与母亲抱成一团,恐惧地看着眼前不远处混乱的一切,救护车的声音似乎从远处呼啸而来。意识到的时候,我和母亲已经坐在医院急诊抢救室的外面的长椅上相顾茫然地等待着。与父亲一同被送进抢救室的还有一个似乎上着小学的小女孩,她的父亲面色惨白地靠着墙角蹲着,眼泪簌簌而下又发不出一点声音来。
生死关头的一分一秒都让人倍感煎熬。在不知道多少次望向抢救室紧闭的大门之后,浑身是血的医生终于慢慢走了出来。母亲害怕看到他对着我们摇头而紧闭着双眼,那位身材高大魁梧的父亲也紧张地摔倒了两次才站起身来。然而,这位看上去老练可靠的医生开口说出的话却让我们一瞬间感到时间仿佛凝固了一般。
“成年男子身体受到了巨大的冲击,已经器官大衰竭而无力回天了;小姑娘身体倒是还完好,但是由于窒息太久,脑部供血不足,已经大面积坏死了。正常情况下,两位应该都已经......”
医生的话还没有落下,母亲与那位伯伯的哭声就已经传了出来,而我则是由于过度的吃惊而愣在了原地。似乎早就预料到了这一点的医生停下了话头,似乎是在等两人发泄够了,才不紧不慢地继续往下说着让我们都意想不到的内容。
“......不过,换句话说,成年男子的头部还完好无损,而小姑娘的身体上也只有一点点皮外伤。该说是不幸还是万幸呢,我们其实有一种可以挽救他们两人的方法。当然,听起来会有点不切实际,希望你们家属能认真听我说完再做决定。”
医生讲完回到抢救室后,只有我们三人的走廊里持续了长达十几分钟的沉默。停止哭泣的母亲与王伯伯——我们简短地互相介绍了一下——默默地看着脚下的地板,身体一动也不动。这个主意并不好拿,现在所作出的一切决定也许都会使两个本来幸福美好的家庭在日后陷入无尽的烦恼之中;可是眼下之际,让痛失所爱的两人开口放弃掉所爱之人的性命则更加残酷。一阵激烈的思想斗争之后,母亲终于握紧拳抬起头来。很巧地是,另一旁的王叔叔似乎也终于下定了同样的决心,起身朝着我们这边慢慢走了过来。
无论什么样的问题,两家人可以一同去扛。他们达成了这样的共识,两双手紧紧地握在了一起。不知道为什么,一直到了那个时候,我迟到很久的眼泪才刷刷地落了下来。
1997年8月20日,从那一天开始,父亲的年龄永远地定格在了36岁;从那一天开始,父亲再一次回到了9岁。
2.
1998年,我14岁,父亲10岁。
王伯伯突然敲开家门的时候我和母亲都吃了一惊。周日并不是约好的每周他带着父亲来访的日子,事先母亲也没有收到过来自他的任何联络。坐下寒暄了一番后,王伯伯向我们提出了一个无法拒绝的请求。洪水肆虐后他的战友不断被抽调到前线参与抗洪救灾,而上级考虑到他孤身一人带着女儿的情况一直把他留在了后方。然而救援的战线渐渐拉长,胜利到来的曙光却始终遥遥无期,部队中人员的缺口也越拉越大。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家里的情况也就顾不上更多的考虑了。第二天他就要奉命赶赴前线,归期尚未可知。尽管父亲一再表示自己可以一人独自生活,考虑到她毕竟还只有小学四年级而已,王伯伯自然是一百个不放心。犹豫再三,他还是决定把父亲临时托付给我们来照顾。
讲完自身的情况王伯伯向着母亲深深地低下头。父亲就一直静静地坐在他的身边,被对她现在而言过于高大的餐桌遮盖了一半的脸庞上看不出有着什么样的表情。自从一年前的事故以来,这还是第一次她又要回到这个曾经熟悉的家中来生活。只不过,这一次她不再肩负着男主人的身份,也许也不会再有男主人的责任。母亲热情地答应下王伯伯的请求,并坚决地推回了王伯伯递到面前装着生活费的信封。对于她而言,这毫无疑问是天经地义的的事,甚至还有一种拨乱反正的感觉。像是一家人份内的事,弄得太过于正式就显得距离感太远了。
婉拒了母亲留下一起吃晚饭的邀请后王伯伯叔离开了家门,剩下久违了的一家三口。父亲依然一言不发地坐在凳子上,低头玩着身上小裙子上的花边。总觉得,像是出嫁的女儿第一次回娘家一样。心情不错的母亲这样开着玩笑,父亲表情稍微抽动了两下,还是摆出了尴尬的笑容。对于母亲而言是一家人的再次团聚,而对于他而言又会是一种什么样的滋味呢?或许我还太小,还没办法完全理解父亲此时的想法,也不清楚究竟我该用怎样的态度来面对着现在比自己足足小了4岁的父亲。母亲搬出了父亲之前最爱吃的各式坚果、瓜子排排放在桌子上,仿佛像是过年一般。犹豫了好久,父亲把伸出的手慢慢缩了回去。
“不...还是不了吧。爸爸他不让我吃这些......”
话语出口,家里的空气瞬间像是冰冻了一样,母亲的笑容也凝固在了脸上。意识到自己失言的父亲脸色一下“唰”地变得潮红。
“啊不是不是,我是说...王哥。他之前的老婆孩子就特别爱吃这些,所以现在都不在了之后家里就再也没有买过,我......”
父亲的声音越来越小,她紧张地再次低下头,不敢直视母亲的目光。一转眼快要一整年的时光过去了,天天生活在“女儿”这个角色之中的父亲毫无疑问已经慢慢养成了一些符合当前身份的习惯。或许,他接受这一切所付出的心里努力有多大,此刻听到“爸爸”这个称呼从她嘴里说出的母亲内心就会有多么煎熬。而且有意无意间,父亲话里的“家”已经变成了她与王伯伯,而不再是我们娘俩。依然深深惦念着父亲的母亲毫无疑问无法接受这样的转变。
“小莉,我......”
父亲轻声呼唤着母亲的小名,这是他们多年爱情的象征。母亲的身体颤抖了几下,眼泪顺着脸颊哗哗地流了下来。
“......不用了,你不要再喊我那个名字了。”
母亲的声音低沉到几乎听不见。
“就按照你在那边的习惯来喊吧。王哥是你爸爸,这是你佳鹏哥哥。我......我是你,是你......张阿姨。”
凝重的夜幕笼罩了整个城市,也笼罩了这个久别重逢的家。
3.
2001年,我17岁,父亲13岁。
清晨的阳光有点刺眼,我背着书包匆匆忙忙地爬上四楼,敲开深绿色的防盗门。王叔叔正穿着围裙热火朝天的准备着早餐,里屋的房门依然紧闭着。我叹了口气,走上前使劲地敲着房门。
“我说,老爸,该起来了啊,太阳可都晒屁股了——”
“再不起来早饭可就都凉咯。”
“老......王晓雪同学?初中第一天就迟到可不行哦?”
不行,无论我怎么叫门的那边都没有反应,甚至对于在家里喊她现在的大名这一放在之前一定会挨一顿吵的行为也没有激起丝毫波澜。不用说,这小妮子一定还睡得死死的。我回头望了一眼王伯伯,只见他也一脸的无奈。也对,通过这几年的相处我越来越见识到了王伯伯女儿控的本质,平日里对父亲可谓是宠溺到了极点。都到了这个岁数了,父亲的教导看来我也得负责起来才行了。我把心一横,按下房门的扶手,推门走了进去。
仔细想想,这大概是我第一次走进女生的房间——如果眼前的父亲也算的话。在我的印象中父亲总是不修边幅,卧室里到处都丢着他的衣物与随身的钱包等等。不知是不是受到现在身体的影响,眼前的小房间意外地还算整洁。外套整整齐齐地挂在门后,书本也从大到小依次摆放在书桌的正中间。除了稍微缺乏了一点少女气息,俨然就是一个正常的初中女生的房间一般。然而,当我把视线转移到小床上依然熟睡着的父亲的时候,也许是她努力所经营起的形象一瞬间就崩塌了。和记忆中的父亲一模一样,她侧躺着的睡相无比糟糕,枕头掉到了地下,被子被她骑在了双腿之间。淡粉红色的睡衣卷起了角,露出了一点点柔软的小肚子。我苦笑着走上前,把刚刚在路上刚买的冰镇矿泉水贴在了她的脑门上。
“呜哇啊啊啊——谁?谁?”
父亲惊恐地从床上跳起身来,一把抓过被子挡在了身前。
“哟,早上好啊老爸,小女生感十足了嘛。”
“...啧,佳鹏啊。”父亲咂了咂嘴,“你这叫人起床的手法跟你妈学的吧,真是一点情面都不给人留。”
“我可听她说,不这么做的话您老人家可是一万个闹钟都叫不起来。看来这法子也得让王伯伯学学才行。”
“他可绝对舍不得。”
“行啦行啦,赶紧爬起来吧。开学第一天,早到点给老师同学们留个好印象嘛。”
“怎么感觉这话像是之前我教育你的一样。”
“这才对了嘛。这叫什么来着?虎父无犬子?”
“去去去,少跟我在这儿贫。好啦赶紧出去赶紧出去,我要换衣服了。”
父亲不满地嘟哝着,一边把我赶出了房门。
“我可先说好啊,到那个路口你就下车,听见没。这要是被我们老师发现我骑车带一姑娘,那可算完蛋了。”
“哟呵,你还怕被误解不成?”
“否则呢?跟老师说其实我是送我爸上学?不是立马把老妈找来给我送精神病院去。”
“哼,就你贫。”后车座上的父亲不满地拍了一下我的后背,“你妈她......最近怎么样?”
“没嫁呢没嫁呢,您别担心这事儿了就。”
“就你知道的多!”父亲使劲戳了一下我,“谁、谁关心这个了......我想问的是她身体怎么样了,工作忙不忙好嘛?小小年纪的,思想那么复杂。”
“呵,您这借口也太真实了。放心吧,精神好着呢,特别是最近和王伯伯打电话的时候,那眉飞色舞的样,藏都藏不住啊。”
“......”
“哟,我这可是如实汇报啊,可别赖我。”察觉到父亲沉默了下来,我连忙说道,“况且......这也都这么多年过去了,您也不能就楞拦着老妈吧。王伯伯他......他人不是挺好的吗,您老总不能去吃自己老爸的醋吧。”
“......这么说你不反对啊?”
“我......老妈高兴的话怎么样都好。”我叹了口气。“这些年她自己真的不容易,我不能拖她后腿。”
父亲又沉默了。过了好久,后座上一直没有动静。我有些担心,扭头想要看一眼父亲的状况。突然,一双温暖的小手环绕着我的腰抱了上来,温柔的触感与好闻的香气随即透过后背传了过来。
“那,我也不能再拖她后腿了呢......”
父亲把脸贴在我的后背上,小声地说着。
4.
2002年,我18岁,父亲14岁。
高考前的最后冲刺。几次模拟考我的成绩都和预想的相去甚远,这让我感到压力倍增。越临近考试,我就越像炸毛的狮子,随便一碰就会进入暴走的状态中。我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没日没夜的重复着已经不知道做过了多少遍的试题。心情不好的时候就乱扔一气,困倦的时候就随意地倒在地上闭一会儿眼。房间渐渐变成了垃圾堆,我感到自己也像是母亲送到门口的那些饭菜一样,在慢慢变质、腐烂,人人嫌弃。
恍惚之中我似乎听到有谁在喊我的名字,接着似乎又有什么凉冰冰的东西接触到了我的脸。我挣扎着打起精神,一张小巧而精致的脸庞出现在我的眼前,齐肩的头发在绕过窗帘偷跑进房间的阳光照射下微微地透着光。父亲伸手把我从书堆之中扶起来,一把拉过我,伏在她小小的肩膀上。洗发水的香味夹杂着她身上的体香让我慢慢清醒,回到了现实中来。
“佳鹏,你已经很努力了......”
父亲温柔地抚摸着我的后背。一瞬间,我的泪水像是决了堤一般崩溃而下,打湿了她洁白的校服。这么多天,这么多年,这么多个日日夜夜的努力,这么多一个人默默迎来的明天,在父亲的事故以来我第一次感受到了某些似乎已经缺失了很久很久的东西。眼前娇小的身躯依然如同记忆中父亲的身旁那样有力,温柔的话语依然如同记忆中父亲的鼓励那样坚强。我忘记自己哭了多久,也忘记了自己究竟都想了些什么。我只知道,我并不是想自己想象的一样孤单,想自己想象的一样在一个人跋涉。我知道,依然有那样一个随时都可以让我依赖的身躯,无论她如今是怎样的模样。
我紧紧地抱着父亲柔软而温暖的身躯,再一次哭得像一个孩子一样。
5.
2005年,我21岁,父亲17岁。
深绿色的防盗门上又多了几道锈痕。按下由于电池不足已经沙哑了的门铃后不久,王叔叔给我开了门。和四年前我第一次到来时一样,他依然穿着那件已经沾满了油污了的围裙,在依然狭小的厨房里忙前忙后。除了脸上多出的几道皱纹外,岁月似乎没有在这间房子里留下任何额外的痕迹。
父亲房间的门虚掩着。我犹豫了一下,还是伸手轻轻在上面敲了三下。房间里没有反应,我摇了摇头,推门径直走了进去。
不大的小屋里新添置了一块地毯,上面支起了一张小小的圆桌。看上去屹然已经长大成人的父亲正蹲坐在小桌前抄记着什么。见我走了进来,她没有抬起头,只是随手从身旁抽出一张坐垫后扔到了我脚下。
“真是的,还装模作样的敲什么门啊。这都你们大学里教的啊?”
“对待女士要矜持嘛,更何况是这么漂亮的女士呢?”
我开着玩笑坐下身来。多年以来已经习惯了我对她调侃的父亲不会再对这样的内容而感到不愉快,也渐渐接受了我对于她“晓雪”的称呼。毕竟,一直以来和她一起外出的机会可是不少,一直喊她“老爸”的话未免显得太过于奇怪了。当然,尽管如此,她还是固执地不能够接受对于我“佳鹏哥哥”的称呼。
嘛,也难怪吧。
父亲白了我一眼。“喂,少在这儿贫了。搞清自己现在的身份哦,你可是我雇来当家教的,得对得起我付给你的报酬才行哦。”
“哎呦我的晓雪妹妹哦......您给的那也能算报酬嘛?你去外面问问行情,名牌大学生家教一小时工钱得多少呢。找家政公司够把你家连里带外搞一遍了好嘛?”
“你少来。外面找的人能靠谱吗?还得把家交给人家,要我我可不乐意。”
“得得得,我说不过您。那可说好了啊,就这周六下午了啊。半天时间够了吧?”
“够了够了。”父亲突然又想是想到了什么一样,放下手里的笔冲着我狡黠地一笑。“诶不对,我要是做的慢点,你是不是晚上得管饭啊?”
“想得美!”我假装把手里的辅导书摔倒小桌子上。“奉劝这位同志还是认清现实比较好哦。”
“行啦行啦,别扯那么多题外话啦。等下你再墨迹墨迹我家该管你饭了,那可亏大了。赶紧开始赶紧开始。”
“行行行,我们开始我们开始。”我把教辅书摊开推到父亲的面前,“今天我们就从这一页的第四题开始。这道题的知识点是......”
在家人以及父亲的鼓励下,我高考超水平发挥,考上了本地一所全国知名的老牌大学。尽管离家不远,不想过多耽误母亲生活的我还是自己在外面租了小房子住。父亲现在高二,课业压力越来越紧,于是我便开始在业余时间给她担任家教。她所说的报酬,便是每个周末去帮我收拾一下一个人独居的小房子的卫生。和之前稍微有些邋遢的父亲完全不同,现在的父亲总是把自己收拾得无比干净利落,完全容不下一点脏乱差,穿衣打扮的品味也有了巨大的进步,俨然一副合格的女高中生的形象。慢慢之中,他也开始适应了自己目前所扮演的角色了吧。
我一边指导着父亲数学题,一边考虑着周末要带她去哪里下馆子。
6.
2007年,我23岁,父亲19岁。
“......好好好我知道了,嗯嗯,行行行,没问题。”
我随口支应着电话另一头的母亲,一边走出房门来到客厅。抽油烟机的轰鸣声传到另一只耳朵中,让我感到有点不舒服。我扭头看向厨房,父亲的身影在灶台的灯光下依稀可见。见我走出了房间,她麻利的洗了洗手,从蒸锅中取出似乎已经保温了很久的鱼端到餐桌上,一边招呼我坐下。我绕过堆在地上的几个纸箱,走到餐桌前。
“呃,我说......您老原来还会做饭的啊?”
“为什么要用怀疑的语气啊......我在你心中形象这么的不堪嘛?”
父亲瞪了我一眼,不满地说着
“呃,不是,我是说......既然看起来您手艺还不错的样子,为啥之前就从来没有露过两手呢?我妈做饭又没多好吃是吧,干嘛不......”
“啧,新学的新学的,少管那么多了。”父亲在围裙上搓着手,“这不是想着,我们两个人要是没一个会做饭的,这日子可怎么过嘛?”
“外卖啊,或者楼下小便利店买呗。这话说的,好像您来之前我就不过了似的。”
“那多不健康啊,还贵。”父亲撸起袖子坐在桌前,“既然我都来了,就跟你之前那种颓废生活告别吧。吃饭吧吃饭吧,一会儿该凉了。”
“什么叫颓废生活啊......”我嘟哝着,“妈,您听见没,老爸他......诶?您要和她说话?”
我小心翼翼地把手机递给眼前刚拿起筷子的父亲,一边用口型提醒着她。这么多年以来,这是第一次母亲主动提出要和父亲对话。
“喂?”
电话那头一直迟迟没有声音。父亲犹豫了很久,终于慢慢开了口。
“张阿姨嘛,我是晓雪......”
眼睛上起了一层雾气。我连忙站起身来冲到厕所。不知道为什么我不想听到父亲和母亲的任何对话,它只会让我想起这么多年以来我都试图用笑脸来埋藏的内心的伤痕。我不知道电话两端的她们会各自怀着怎样的想法,但此刻的我明显还没有做好准备让这段往事重提。
不知在卫生间躲了多久,客厅里不再传来说话的声音。我试探着回到了客厅。父亲依然在桌前坐着,只是面前多了一瓶在考上研究生时同学送我的白酒。我轻手轻脚地回到餐桌前坐下。
“佳鹏......陪我喝两杯吧。”
父亲同样考上了我所在的大学,而这时我也考上了本校的研究生。在王伯伯的强烈建议之下,我们两人一同租了一套稍大一点的小房子住在一起,以求彼此能有个照应。平日里都很忙的我们即使回到家中也多半都是闷在各自的屋里学习,很少有一起吃饭的时候。今天赶着我生日的机会,父亲突然提出要给我做一顿饭。
接过父亲递来的酒杯,我们两人无言地将其端起一饮而尽。
关于母亲打来的电话,父亲什么没有对我说。但我渐渐地感觉到,从那天开始,或许有什么东西开始渐渐发生了变化。
7.
2011年,我27岁,父亲23岁。
从四年前和母亲的那个电话开始起,父亲与我的相处模式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两个人一起在家的时候她会板板正正地穿起可以把自己遮得严严实实的居家服,而不再是背心短裤的满屋子乱跑;她开始手洗自己的贴身衣物和袜子,而不再和之前一样同我一起一股脑丢到洗衣机里;她再也没有让我进入过她的房间,而且每天晚上也开始上锁。这些生活中的小细节让我不由得感到了一丝和父亲的距离感。更为糟糕的是,自从开始读博以来,我一年之中超过一半的时间都四处奔波于世界各地参加各式各样的学术论坛与报告,剩下的时间也基本都是耗在实验室里。与父亲可以交流的机会变得越来越少,两人之间偶尔共处的时候甚至也会开始冷场变得尴尬起来。这样的发展究竟是好是坏呢?究竟要怎样才能改变这样的僵局呢?我望着父亲近在咫尺却越来越陌生的身影,内心迟迟得不出答案。
今天是父亲的毕业典礼。尽管再三协调我依然没能够赶在白天回到大学中去。不过这也无妨。等到晚上父亲从学校归来,再在两个人的小家里举办只有两个人的庆祝也是不错的方案。生前父亲由于各种阴差阳错而没能上成大学一直是他心中的一大遗憾,这一次尽管身份不同,也算是圆了他多年的一个梦吧?既然如此,就一定要让今天变成属于我们两人的纪念。我硬着头皮在免税店和热情的店员一起挑选了大半天,最终花大价钱买下了一个软皮质的挎包作为给父亲的礼物。
“真羡慕您的女朋友,能找到像您这样体贴的男朋友~“
我把钥匙插进锁孔旋转半圈,按下门把手推开略微生锈的房门。不知为何,店员最后对我说的话再一次地在脑海之中回响了起来。她看上去和父亲年龄相仿,应该也是刚毕业的大学生吧。我不由得闭上眼想象了一下认真工作的父亲的身形,轻轻咽下了一口口水。
“嗯?这是什么味道?“
扑面而来的一股芳香把我引回了现实之中。仅仅两三周时间没有回家,眼前的场面已经和离开时有了很大的不同。鞋架上多出了一双父亲一直以来都拒绝的高跟鞋;客厅的角落里多了一张小巧的梳妆台,上面摆着几个我叫不出名字的小罐子;父亲的衣服零零散散地扔在沙发上,似乎有一段时间没有收拾了。看起来我不在家的时候父亲正过着相当放飞自我的生活。这一点上还真是越发有女大学生的感觉了,我不由得叹了口气。
把父亲的杂物稍微归置在一边,我脱掉外套坐在沙发上休息。现在时间是下午四点多,应该很快父亲就该回家来了。剩下的这些时间我该做些什么好呢?一个突如其来的想法窜上心头——父亲的房间。那扇门已经足足四年没有对我敞开过了,眼下毫无疑问正是绝佳的机会。我左右权衡了一番,最终好奇心还是压过了理性。咽下一口口水,我起身走到父亲的房门前,深深地长呼一口气后还是推开了房门。十年前,我曾不止一次推开父亲的房门,那时候的她还只是个小孩子,睡相惨不忍睹,有时候干脆整个身子掉在地板上。她总是扔着枕头把我赶出门去,但第二天依然敞开着房门像是在等待着我的到来一般。十年过去,不再是同一个房间,也不再是同一段岁月。我感到有些唏嘘。
更为浓烈一些的香水味扑面而来。直到两年前父亲依然对这样东西充满了抵触。和客厅大致相同,无论是床上还是书桌上都扔满了父亲的衣物。窗帘紧紧地闭着,似乎很久没有被拉开一样。墙壁上挂着几张似乎是流行乐队的海报——我从来没有关心过这些东西,因此也看不出究竟是谁。眼前所见的景象和我想象之中“女大学生的卧室“并没有什么不同,只是一想到父亲的身影,心中总不免有些微妙的感觉。我本想转身离开,扭头的瞬间床头地板上一个亮晶晶反着光的小方盒却突然吸引了我的视线。我似乎听到”咯噔“一声,不祥的预感浮上心头。我几乎是飞奔着冲向那个小盒子——果然,和我想的一模一样。我感到眼前有点发黑,血液像是先沸腾后又迅速冷却结冰了一般。我放下那盒东西,轻轻走出了父亲的房间。
凌晨一点钟,电视中播着老套的电视剧,那些狗血的台词却丝毫没有传入到我的耳朵中。尽管冥冥之中已经有了预感,但此刻的我依然感到有些坐立不安。这个时间点父亲依然没有回家,对于从小标榜着晚上八点之后绝不能再出门的他而言属实有些魔幻。他今天也许根本就不会回来了,我抬头看着天花板,心中来来回回地嘀咕着。
“咔嚓——“
不知过了多久,老式门锁的摩擦声让我浑身一激灵。我连忙从沙发上跳起身来,冲到门前拧开把手——
“诶?!“
“诶?!“
“嗯......”
四目相对,两声惊呼,以及一声迷迷糊糊的喘息。衣冠不整的父亲附靠在一个不认识的男人身上,身上到处都沾满了灰土,头发也乱成了一锅糟。一阵阵浓烈的酒气扑面而来。
“你,你是......”
听到了我的声音的父亲像是突然惊醒了一般,没等那个一头金黄色卷发的男孩开口,她就从他怀里挣脱开走进房门,接着把他一把推开,重重地关上了防盗门。雨点般的敲门声落在了老旧的防盗门上,持续了很久很久。父亲倒在沙发上,我站在房门口,就这样不知过了多久,外面终于渐渐消停了下来。
“佳鹏,你回来了——”
父亲抬起头对着我挤出笑容。她弱气而泛着红晕的脸庞让我不由得心头一紧。
“晓雪!你这是怎么搞的!”
“没,没什么......就,就是高兴,多喝了几杯。没,没关系的,我很好,我很好......”
“那个人是怎么回事?”
“谁...谁是怎么回事?佳鹏你说话声音好小我听不见哈哈哈......”
“你少装赖了!”
父亲敷衍的态度让我怒火中烧。我冲到她面前抓紧了她的双肩。
“你别跟我在这儿装了!说,那个人到底是谁?你们都干了什么?”
“......”
“你别以为能骗得过我!”我气愤地甩下她,走进她的屋子捡起那个小盒子扔到她面前——那是一盒已经开封了的避孕套。
“......你偷进我房间?!”
“我这是为了你好!”我站起身来大步地在房间里走着,“你知道你才多大吗?你大学都还没毕业,怎么能做这样的事?!你对得起你自己吗?”
“......”
见父亲没有反应,我的火气更大了。
“我真替母亲感到可怜。你知道吗,她一个人为了你......为了你一直就那么一个人过着,无论别人怎么说都不听。现在想想她究竟是图个什么啊?看看现在,半夜三更,她一个人呆在那个冷冷的家里,结果你可好,居然跑出去干这种不知廉耻的事。你的尊严呢?!你的担当呢?!悲哀!可耻!我真是——”
“你给我住口!!”
我越说越上头,然而父亲突然爆发出的怒吼一下子震住了我。我不由得后退了几步,高高举起的手僵在了空中,划出无力的弧线落下。
“你XX的给我住口!你个小屁崽子有什么脸跟我说这种话?!就你懂!就你最明白!我告诉你,少在这儿给我说好听话!你替你妈可怜,你有想过我吗?就你们俩孤苦伶仃地过了这十几年,我就是天天高高兴兴地混过来了?少在那儿装可怜了!你根本什么都不明白!”
“我......”
“行了,别说了。我走,我离开这个家,我从你眼前消失。这几周我算是过明白了,日子都已经这样了,干嘛还要天天委曲求全?既然都已经一去不复返了,还挂念这那么多算个屁。我明天就收拾东西走人,你接下来爱怎么样就怎么样!”
暴怒的父亲甩下狠话跑回了自己的房间,用力地摔上门。
“晓...爸,我们有话好好——”
“怎么!非得要我现在就滚你才满意?!”
“......不,不是......”
“那就少给我废话!别再来烦我了!“
我被呛得说不出话来,也不敢再上前去敲那扇仿佛隔绝了两个世界的屋门了。把她逼急了的话,父亲做得出现在就离家这样的举动。大半夜放一个最久的女孩子独自出门,理性告诉我一定要避免这样的情况出现。
我靠着房间的门呆呆地坐着。每当我闭上双眼,父亲靠在那个流里流气的男孩身上的样子就会出现在眼前,这让我心如刀割。平日里一贯是文静乖巧形象的父亲第一次在我的面前展现出了那副略带着色气的狂野形象,这让我无法接受。她说的那些话则更是让我心中始终难以平静。一定是我们都太累了,积攒了太多无处释放的压力了。我冲到楼下通宵营业的小超市买了整箱的白酒,回到家中一瓶接一瓶地干喝。腹中喷涌而出的反胃或许能让我无法平复的心情变得不那么明显。第三瓶、第四瓶......我已经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了,在做些什么,只是机械地重复着把手中的玻璃瓶递到嘴边的动作,直至眼前一黑,失去意识。
醒来后映入眼帘的是白色的世界。我不顾医生的劝阻,拔下身上的针头与监控疯了似的跑回家。然而,我还是迟了一步。父亲的房间内已经空空如也,只留下了一张在她大学毕业时我们两人一同到游乐园游玩时一起拍摄的艺术照。夸张的照片背景上我们两个人放肆地笑着。我望着仿佛不久之前就在不远处的笑容,伏在硬邦邦的床板上放声地哭了出来。
在那之后,我再也没有收到过来自父亲的任何消息。
8.
2013年,我29岁,父亲25岁。
接到医院电话的时候我正在尝试着自己去除鱼的内脏,满手都沾满了血与粘液。耽误了一年才博士毕业的我到现在为止还没有找到稳定的工作,每天不是去面试就是颓废地瘫坐在家里。今天是父亲,不对,今天是晓雪的生日,不知为何我突然产生了想要自己做顿饭的冲动。等到饭菜摆上桌,插上蜡烛,熄灭灯光。闭上眼睛许愿,等到再睁开双眼后晓雪就会出现在眼前。尽管这样的愿望如梦幻泡影一般,但我在内心中却一直期盼着这种奇迹的到来。放下电话后,我顾不上那条被开膛破肚后还时不时抽搐着的鱼,一路狂奔跑向了最近的路口,跳上恰好停在路旁的出租车便奔向了医院。等我赶到时,晓雪已经被从抢救室推了出来,挪到了观察区。我正想上前去看看她的情况,却被一旁的护士一把拦了下来。
“你是她什么人?”
“呃,我,我......”
对啊,我是她什么人呢?为什么迄今为止我都没有仔细思考过这个问题呢。对,她是我父亲。可是,那个温柔的抚摸着我的后背的小女孩,那个和我一起打扫卫生的少女,那个喝得醉醺醺靠在别的男人身上的女生,以及眼前这个多年不见的躺在病床上面无血色的女人,她......
“孩子的父亲是吧?你说说你,怎么搞的,怎么自家媳妇的身体状况都搞不清楚?都怀孕这么久了就不能克制一下?要不是送来的及时,别说孩子,可能命都保不住了。”
一旁大夫的话把我拉回了现实。然而,没过多久我就又被她连珠炮似的苛责打回了恍惚之中。他说的什么?“孩子”?“父亲”?,还是“自家媳妇”?各种各样的场面在我眼前呼啸而过。这么多年过去,我以为我早已放下了一切,然而眼前所见却又让我眼前一黑。
“孩、孩子。大夫,你说她......”
“你说说你们这些个男人,一点这方面经验都没有也敢当爸爸?这种事情做之前就不能到网上去查一下吗?不要脸,呸,摊上你这么个丈夫这小姑娘真是倒了八辈子霉了。”
我被莫名其妙的辱骂搞得晕头转向,好在似乎医生这样的情况见得不少,在招呼护士带我去缴费办住院之后又回到了晓雪的身旁。等到我跑了一圈把一切都办妥当之后,晓雪以及恢复了意识。看到我的身影,她露出了既像是欣慰,又像是羞愧的神情。
“老...晓雪,你这是怎么搞的?”
晓雪咬着她惨白的嘴唇,犹犹豫豫地一直张不开口。
“唉,算了,你要不想说我就不多问了。”我长叹一口气,“如果碰到什么为难的事了别自己一个人扛着,还有我呢。我们不是...”
我们不是父子嘛?这句话被我硬生生地咽了回去。
“......对不起。”
晓雪用几乎听不到的声音这样说着。我有点发愣。几年以来这是我第一次听到父亲的声音,却没想到居然会是“对不起”这三个沉重的字眼。
“对不起,对不起......”
“都过去了的事情就别再提了。好好休息吧。否则一会儿医生过来又要骂我了。”
我起身想要离开房间让她一个人好好休息,站起来的时候裤腿却被她伸手抓住了。她轻轻握着我的裤腿,示意我俯身到她的胸前。从她喃喃地声音之中我依稀分辨出,她想要对我说的是
“佳鹏......帮帮我”
9.
2015年,我31岁,父亲27岁,小宇2岁
“我回来了——”
推开家门,眼前不知为何却是一片漆黑。
“我回来了——晓雪?小宇?你们在嘛?”
两年前,在晓雪固执地请求之下她生下了这个孩子。孩子的父亲自始至终没有露过面,每当我问起晓雪也总是闭口不谈。我本想听从医生的建议打掉这个孩子,可晓雪的一句“我已经失去过一次孩子了,不想再失去第二次了。”却彻底让我改变了主意。作为父亲已经失去的第一个孩子,或许和她一起呵护这个新的小生命也是我不可逃脱的责任吧。于是就这样,父亲带着自己的女儿——我不知该喊外甥女还是妹妹的小宇,又回到了家中一起住了下来。小宇的户口问题一直没有解决,生完孩子身体一直虚弱的晓雪一时半会儿也没法丢下孩子去工作。尽管依然有未果的学术研究,但那点可怜的津贴实在是过于寒酸。为了身后这个小小的“家”,我离开了研究所,找了一份临时的工作。尽管收入比研究所好上一些,但在大城市的生活压力实在还是过于沉重。每天起早贪黑,不分昼夜的工作让我身心俱疲。如果不是回到家中可以看到晓雪和小宇的笑脸,或许我早就坚持不下去了吧。
“晓雪?小宇?你们还好嘛?”
黑漆漆的家中没有传来任何的回音。我感到心中一阵紧张,该不会是她们出了什么事吧?我丢下公文包冲向客厅。还没反应过来,就听到了“啪——”的一声,紧接着眼前似乎亮起了灯。我还没搞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就有一团松软而黏糊的东西直冲着我脸飞了过来。一瞬间刚刚重回光明的世界又再次模糊了起来。不过这一次眼前的混沌似乎不再是苦涩的,反而充满了甜蜜与芬芳。
“佳鹏生日快乐!!”
“爸爸生日快乐!!”
听到了晓雪与小宇的声音,我悬着的心终于落了下来。我从贴身口袋中取出纸巾擦掉糊了一脸的蛋糕,弯下腰把冲着我蹒跚地走来的小宇抱起来。
“小宇,说了多少次了,不是‘爸爸’,是‘舅舅’才对哦。下次再喊错就不带你吃好吃的咯~”
“臭...臭?”
“喂,你这小坏蛋故意的吧?是不是你妈妈教你的啊?”
“妈,妈妈说,这样喊的话你会很高兴的呢~”
“小宇!不是说好这是我们的秘密了嘛?”
“嘿嘿,妈妈脸红了,妈妈脸红了!”
“少在那儿胡说八道了。”晓雪走过身来从我怀里接过小宇,又不满地戳了戳我的脸,“你说你也是,跟着一个小孩子一起胡闹。好啦,赶紧去洗把脸过来吃饭了~”
“得令得令——”
看着晓雪抱着小宇一副温馨的样子,我也不禁感到全身上下的疲劳都一扫而空。我快速地换好衣服,来到客厅在餐桌前坐下。
“来小宇,1,2——”
“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
晓雪和怀里的小宇拍着手为我唱响了生日歌。尽管矮小的房间内灯光有些昏暗,简陋的餐桌上也没几样名贵的饭菜,餐桌中间缺了一角的蛋糕更是只有巴掌大小,但我却感觉到难以言表的幸福。熄灭了灯光,烛火中晓雪的脸庞上盖着一层薄薄的红晕,显得比起平时要更加的娇艳。我双手合十,祈求着这份幸福的时光可以永远持续下去。我们三人一起吹灭了烛火,谁也没再站起身来打开电灯。我感觉到在黑暗之中晓雪的气息变得越来越近,她带着舒心的芳香的气息一丝丝迎到了我的脸上。我感到心猿意马。或许,我应该——
“叮铃铃铃——”
我手机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我急忙站起身,不小心还磕到了桌角。另一旁晓雪也溜到了客厅的另一端,仿佛像是要躲着我一样。我感到心里一阵阵地遗憾,但不知为何也混杂着一丝安心感。
“喂?妈?”
“哎呀哎呀都多大人了还生日快乐呢......”
“嗯嗯,都挺好的。工作那边还算是顺利吧?老板对我们还不错,平时也......”
“诶?没有没有。我这破穷小子一个哪会有姑娘看得上啊。再说也没功夫去......”
“呃,也,也挺好吧。前两天小宇有点拉肚子,去看了下医生也没什么大问题了......”
“......她还是不想跟王伯伯联系,说是愧对于他。我一提这茬儿就......”
“嗯嗯,我知道,我知道。”
“嗯嗯,好的好的好的。那没什么事儿的话我就先......诶?”
电话那头的母亲又提出了一个令我诧异的请求。我用手捂住话筒,冲着另一端脸上红晕仍未散去的晓雪招了招手。
“我妈——”
我对她做出这样的口型。晓雪在原地愣了一会儿,犹豫着走向我接过了手机。
“喂?张阿姨嘛?我是晓雪......”
相似的一幕似乎发生过。八年前,正是母亲的电话让我和父亲之间的关系慢慢发生了改变。在那之后我们便遭遇了一系列的变故与不幸。好在一切都慢慢地好起来了,现在我们的日子尽管称不上是一切美满,但也算是幸福。我和晓雪现在的关系我也不知道到底该如何来形容,或许“家人”是唯一正确的答案吧?又或许,根本就没有任何正确答案可言?
“哎?我爸他......”
尽管晓雪刻意压低了声音,我还是依稀听到她似乎正在和母亲谈论着关于王伯伯的事情。自从晓雪不辞而别未婚先孕以来,她就再也没有和王伯伯有过任何的联系。按她自己的话说,她一是愧对于王伯伯对她的付出,二是也不希望母亲和王伯伯之间由于她而产生芥蒂。尽管早在十几年前我们都察觉到了母亲和王伯伯之间萌生的情愫,但碍于父亲两个人始终没有任何实质性的进展。甚至为了避嫌,身体本就不好的王伯伯即使在住院的时候母亲也只是雇了人过去照料,本人则完全没有露面。尽管父亲说自己早就不在意了,但每当提到母亲的时候她依然会陷入到沉默之中。或许正是注意到了这样的感情,母亲和王伯伯直到今天都还在互相压抑着。
“我明白了。我会照顾好他的......”
两个人的对话进行了相当长的时间。在这漫长的过程中小宇已经进入了梦乡。我把小宇安顿到晓雪房间内的床上回到客厅。她已经挂下了电话,站在窗边望着残月正发着呆。
“晓......雪?”
我轻声呼唤着她。
“哎?怎,怎么了?”
她转过身来。清凉的月色映照在她曼妙的身姿之上,烘托出了一种让我感到极不真实的梦幻气氛。
“没,没什么。我妈她......她都跟你说什么了?”
“啊,张阿姨她,她也没说什么。让我照顾好你和小宇,也注意自己身体什么的。反正来来回回还是那些话吧,就......”
“王伯伯他......听说他......”
“嗯......我爸他好像身体不是很好的样子。”
晓雪的脸上笼罩上了一层阴影。
“答应我去见见他好吗?他很想你。”
“不行。现在还不是时候。我不知道要怎样面对他。”
“可是......”
“好了,你别说了。”晓雪伸手抵住了我的嘴唇,“今天不是高兴的日子吗。”
“......我明白了。”
“小宇睡了吗?”
“已经睡下了。“
“那正好。你跟我来,我有个礼物要送给你。”
“礼物?不是已经......”
“那是我和小宇一起的。接下来这个是作为‘晓雪’送你的。去你房间等着我。”
晓雪用食指在我嘴上画了个小圈,转身走回了自己的房间。她说要送我个礼物,还让我去房间里等着,难道是说......
我脸颊变得火热,情不自禁地咽下了一大口口水。
“你,你这是!”
差不多半个小时后,晓雪推开房门走了进来。坐立难安的我抬头向她望去,在一瞬间身体便像是中了魔法一般被定格了。晓雪此刻披散着快要到腰部的长发,画着极为艳丽的浓妆,穿着一身漆黑色的裹胸小皮衣以及超短的裙子,脚上还穿着一双足足到她膝盖的高跟长靴。看见我惊愕的表情,她极其妩媚地一笑,接着便把我推倒在了床上。
“晓,晓雪!你这是——”
“嘘——别说话,会吵醒小宇的。“
晓雪把整个身子压在我身上,唇间香甜的气息扑面而来,让我感到一阵阵头晕目眩。
“你,你这是......“
“怎么样,喜欢我这样吗?“
“我......“
我不知该怎样回答。此刻眼前的晓雪和朝夕相处的她简直像是两个人一样。尽管身材与容貌都十分出众,但她从来也没有以此为傲过,也不怎么注重打扮。此时突然在夜晚展现出这火爆的一面,我想没有谁可以抵挡得住吧。更何况,眼前这副身体之中还寄宿着父亲的灵魂。我开口想要否认,但身体已经不争气了起来。
“别闹了晓雪......“
我把头扭开。出乎我意料的是,晓雪硬气地伸手又把住了我的脸庞,强迫我直视着她。
“我......“
“嘘,别说话,闭上眼睛。“
晓雪趴在我耳边轻轻地说着,从她口中吹出的气息让我浑身着了火一般。算了,无所谓了,什么纲法伦常,此时此刻根本无所谓了。我让自己把一切抛到脑后,闭上双眼等待着晓雪的进一步逼近。
“......“
“嗯?“
等了一会儿一直迟迟没有下一步的动静,身上来自于晓雪的柔软触感似乎也渐渐消失了。我睁开眼睛,却看到晓雪正站在床头朝着我笑着。
“哎,没出息啊佳鹏,就这么点诱惑就扛不住了,不像是我们老李家的男子汉啊,啧啧啧......”
“你,你!”
“哎哎,你什么你。我可什么都没干啊,至于你自己究竟都想了点什么嘛......嘿嘿,那我就不好意思说破了哦。”晓雪叉着腰哈哈地笑着,让我依稀中仿佛又看到了消失已久的父亲的身影,“真是的,天天生活在一个屋檐下,没想到居然对我有那种想法啊哈哈哈哈~”
“我说啊,不带你这么玩的吧晓雪,不对,老爸。不要轻易试探你儿子底线嘛......”
“那也是你自己的问题。把持不住可是会犯大错的哦,你可小心点。”
“少来少来。要是就想拿我寻个开心的话你可以回去睡了。晚安晚安”
我抱起枕头来掩饰脸上的尴尬与窘迫。
“哎,没意思没意思。脸皮总是这么薄也不好。”父亲又咂了咂嘴,“好了好了说正事。你平心而论。我这身怎么样?”
“你还拿我寻开心!”
“不是不是不是,我是认真的。作为一个男人,请对我这身装扮发表真实的评价。”
“这......”
“放心吧不会吃了你的。你就如是说。”
“呃......那肯定是,是很好啊......这么多年了你也该有点自知之明了吧?”
“嗯......说的有道理。OK,那既然如此,下一步应该也没什么问题了。”
“下一步?”
“是啊。你看,我和小宇也在你这儿住了这么久了,总是白吃白喝也不是很合适。我现在这个样子也没法找到什么正经的工作,所以不如......”
父亲自豪地扭了扭腰。
“等下等下等下,信息量太大你让我尝试理解一下。”我伸手制止住父亲,“说是你和小宇白吃白喝,其实也没多少吧,我就算一个人住也总是得开伙的啊,这不算什么,没必要说...”
“就你那点工资,也就够我们仨勉强饿不死吧。明年小宇可就该上幼儿园了,她可没户口哦,你可别觉得公立幼儿园会收她。”
“那,那就找私立的那种也挺好啊?”
“私立的一年要这个数。我问你,你真的拿的出来吗?”
“这......”
“对吧?这是不得不面对的问题。生活可不是过家家,哪有那么容易。”
“那我就多打几份工,一定可以......”
“那可不行。小宇是我的孩子,又不是你的。不能就这样一直拖累着你。”
“可是我......”
“好了,你别说了。佳鹏,尊重一下父亲吧。我们都不容易。”
“可是......好吧,也许你说得对吧。可是再怎么说也不至于要去......不是还有很多其他的可以做的吗?”
“没办法,就这个来钱最快。”父亲耸了耸肩,“我也是想不出什么别的好办法了才这么决定的。”
“可是,这你让别人知道了会怎么想啊?”
“别人怎么想和我有什么关系?只要你不说我不说,还会有别人知道过去发生了什么吗?“
“那...那对小宇要怎么说才好。跟她说妈妈是......“
“停停停,你想多了。卖艺不卖身好嘛?别想的那么龌龊啊。“
“现在这世道,您那跟不上时代了好嘛......“
“话可不能说这么满哦。你看你刚刚不也沦陷了?”父亲狡黠一笑,“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只有男人才最懂男人’,你就等好吧~”
“可......”
“行啦,别什么‘可是’了,婆婆妈妈的跟个娘们似的。”父亲不耐烦地转过身,裸露出的背部在昏暗灯光下分外地诱人。“这件事我已经决定了,由不得你在这儿说三道四的。这张存折你收好,帐就给你管了。”
她向我丢来一张存折,接着转身走出了我的屋子。我捧着存折有些发愣,即将迈出房门的父亲又突然停下身扭头向我正经地低下了头
“小宇......就拜托你多费心了。”
高跟鞋在瓷砖上磕绊出的声音渐行渐远,我倒在床上久久无法入眠。
10.1
2016年,我32岁,父亲28岁,小宇3岁
我把电动车停在两个路口以外的公交站边,沿着小路慢慢走到幼儿园的门口。放学的时间这条小路上总是站满了人,翘首以盼的家长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小宇上的这家幼儿园似乎还有些名气,把孩子送到这里来的多是些家境相当优渥的人家,这从路边停满了的豪车之中也能隐约看得出来。自从小宇问了我一次“为什么别的小朋友家里都有汽车,而我们却要骑小小的两轮车上下学呀?”之后,我就再也不敢把电动车骑进这条小巷了。在这里上学的小孩子家境和我们有着明显的区别。我并不想让小宇从小就开始感受这世间的人情冷暖,然而家附近的私立幼儿园仅此一家,足够的学费是唯一的入园条件。小宇一直没有户口,我和晓雪也别无选择。我那点可怜的薪水用来维持三个人的生计都十分勉强,小宇的学费不得已完全落在了晓雪身上。我有些于心不忍,作为晓雪,她只不过是一个初入社会还没多久的柔弱女孩;而作为父亲,他已经辛劳了大半辈子。可是,为了生活,我们都不得不咬牙坚持下去。幼儿园只是个开头,之后小宇还有更长的路要走。这样的日子究竟什么时候才能到头呢?明天究竟会是什么样子的呢?我没有细想,也不敢细想,更觉得自己不配去想。
“舅舅——”
小宇背着红色的小书包朝着我欢乐地跑了过来,她天真无邪的笑脸大概是我还能够咬牙坚持下去唯一的动力了。我蹲下身来张开双手,将飞一般地扑了上来的她一把抱起。哟,这小姑娘最近开始长身子了,跳到我身上的这一下已经能感受到不轻的分量了。我轻轻拍了拍她小小的后背,转身朝小巷的另一端慢慢走去。
“小宇——今天开心嘛?”
“开——心——”
小宇趴在我身上咯咯地笑着,一边伸出手向身后的同学打着招呼。傍晚的阳光已经不再刺眼,只是稀稀疏疏地透过树叶间落在路上。不知为何,我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了十几年前每天骑自行车带还在上小学的晓雪上学的场景。她紧贴着我的身子也是一样的柔弱而温暖,暖阳下的影子仿佛跨域了时间重叠在了此刻小宇的身上。时间真的是过得太快了,转瞬之间的新生命也紧跟着走上了同样的一条道路。成长成小女孩,成长成女人,和我一同漫步在似曾相识的道路上。我不由得稍微放慢了一些脚步。
“做个乖孩子的话就每天都可以开心哦~”我抱着小宇轻轻左右摇了摇,“今天晚上舅舅不用加班了哦,带你去下馆子好不好呀?有什么想吃的?”
“耶!太棒啦太棒啦!舅舅最好了~”小宇高兴地在我背后左右轻轻拍着,“那——小宇想要到妈妈那里去吃晚饭好不好~”
“诶,诶?”听到小宇的话我不由得愣了一下。“妈,妈妈她很忙的啦......我们还是不要去打扰她了好不好?”
“不要嘛不要嘛!小宇都已经好久没有见到过妈妈了!小宇好想妈妈!去嘛去嘛!”
小宇望着我我,不满地撅起了小嘴。
“呃,这个......妈妈那里真的有些不方便哦。有没有什么别的地方想要去啊?其他的哪里都可以哦。”
“不嘛!小宇就想要见到妈妈!”小宇话里带上了一丝哭腔,“舅舅最坏了!讨厌!讨厌!”
我陷入了沉默。事实上,别说是小宇了,就连我也很久没有见到过晓雪了。她告诉我们自己在一家酒店打工,平时做一些零零碎碎的杂务。可我清楚,她所说的那家酒店一到晚上就会化身为夜店,而晓雪每天最主要的工作其实是在夜场的表演以及陪酒。只是本科毕业的她实在是找不到什么收入很好的正经工作,如果不是在夜店这样的地方上班根本无力负担起小宇现在高昂的学费。有点黑色幽默的是,或许真的是只有男人才更懂男人,晓雪的业绩出奇的好,每当她上台时观众的热情总是最为高涨的;她的陪酒同样价格不菲,后来干脆被安排只去陪同店里的资深会员,平常人根本难以企及。按她自己跟我开的玩笑,我那点可怜的月薪连和她在店里喝半小时酒都不够。憋屈,还有些说不出的苦涩,但看着每个月源源不断出现在存折上令人咂舌的数字,好多次想要和她聊聊的想法都被我咽回了肚子中。是啊,还不是只能怪我自己没出息,混了这么久还依然只是被老板呼来喝去的小小司机而已,有什么脸面去和晓雪说这件事呢?我又有什么能对她说的呢?
最近一段时间,晓雪的工作似乎越来越忙了。曾经她每天还都能在下半夜赶回家,每逢周日也一定会在傍晚就回家亲自给小宇做饭。可现在这几天,直到天亮之前都完全见不到她的身影。等到我下班接上小宇回家,她又已经动身前往酒店了。唯一能让我感知到她依然还“生活”在这个家里的痕迹恐怕也只剩下洗衣房里她换下的沾满了酒渍以及吻痕的衣服,以及门口鞋架上鞋跟越发变高的长靴了。上周日她临近九点钟才踉跄地回到家里,甚至没有和小宇打个招呼就醉倒在了床上;这个周日她干脆就没有再回来,只留下了一条“别等我了”的短信。小宇是个坚强的乖孩子,从不会在我面前哭,这却让我内心感到格外地焦躁。她才只是一个三岁的孩子,为什么晓雪能够这么狠心地对自己的女儿不管不顾呢?
小宇真的快要到极限了。我不能容忍自己再这么继续敷衍她了。
“......好吧,舅舅答应你去找妈妈。”我轻轻摸着小宇温暖的小脑袋,“不过妈妈她工作真的很忙,我们只能偷偷看她一眼,否则会耽误到她的。可以答应舅舅嘛?”
“没问题——”小宇开心地摇晃着小小的脑袋,“小宇一定会乖乖的~”
“嘿嘿,乖——”
我再次把小宇紧紧抱在肩上。
华灯初上,街上行人与车也都多了起来。我再一次把电动车停在两个路口以外的公交站边,拉着小宇慢慢朝着小路的深处走去。学校门口名流云集,让我感觉难以接近;夜店的门口同样也是名流云集,仿佛在提醒着我和小宇来错了地方。我当然不能就这样带着她走进去。估摸着应该是休息时间,我取出手机拨打了晓雪的电话。她只要能出来见上小宇一面就好,让我能够对小宇有个交代就好。
“嘟——嘟——”
似乎过了一万年那么久,晓雪有些不耐烦的声音终于从话筒另一端传了出来。
“...我不是说过这个时间不要给我打电话吗?我很忙的,你......”
“小宇想要见你一面。我们俩现在就在你们店的门口,你能不能......”
“”什么?!你们在哪儿?!你们进到店里来了??”
“没没没,还在路口。你这会儿应该在休息吧?出来五分钟就好,小宇她真的是太想你了,我实在没办法了才.....”
“谁让你们就这么来了!!我不是说了等我这段时间忙完了会回去多陪陪你们的吗?!怎么小孩子闹人这么轻松的事情你都解决不好?!这不是在给我找麻烦吗?我......”
“是我没用。可是真的就只要五分钟就好,小宇她......”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好了好了,谢天谢地你们还没进来,否则全完了。”晓雪不知为何听着有些慌张,“你听着,你们就在原地等着,千万别进来。等下我找个人去接你们,让他带你们去后面吃点东西。我等下有很重要的事,现在没时间跟你解释了。你之后也不要再打电话来,等我再联系你。听到没有?”
“啊?可是......”
“好了好了别可是了。不跟你说了啊,就这。”晓雪似乎把手机扔到了一旁,话筒中只能隐约听到微弱的一点声音。“黄姐...我那双鞋...哪儿了...王老板...最喜欢...”
劈头盖脸的一番话让我一时有些懵。晓雪的意思是她不会来见我们俩吗?电话里听上去似乎十分忙乱的样子,她这是在准备什么吗?
“妈妈她什么时候会过来呀——”
身旁的小宇使劲拉了拉我的手,让我稍微清醒了一些。
“啊,啊...妈妈她...妈妈她...”
“妈妈她怎么啦?”
“妈妈她...她说她有些忙,可能,可能...”
我支支吾吾地不知该怎么说才好。
“可能?”
“可能...”
“请问,您是在等雪儿小姐吗?”
正当我不知该怎样说才好的时候,一个陌生的身影突然出现在了眼前。
“啊?雪儿小姐?”
“您好,我是皇城人间的员工,请喊我阿飞。雪儿小姐刚刚拜托我来接她的表哥和侄女,想必就是您二位了吧?”
眼前出现的身影客气而礼貌地向我搭着话,可他夸张的妆容和怪异的金色头发还是把小宇给吓了一跳。她攥紧了我的手,躲到了身后一声都不敢吭。
“雪儿小姐......是说晓雪吗?”
“是的。请跟我来吧。这边走。”
眼前的小伙子——他似乎说自己叫阿飞——向我摆出了“请”的手势。眼下我一片云里雾里的,似乎也只好跟着他走了。我把小宇抱起来,跟着他朝着光影的背面走去。
“那个......晓雪她,她今天很忙吗?”
“雪儿小姐每天都很忙。她现在可是我们这里最炙手可热的明星。”
“她,她是让你来接我们嘛...有跟你说什么别的吗?”
“平日里我受雪儿小姐很多关照,也算得上是朋友吧。我是负责后场和白天的餐饮服务的,等下我给表哥和小姑娘准备一间好点的客房,吃的东西会让人给你们送来的。”
“啊,谢谢。”
“不客气,这都是我应该做的。这边请——”
尽管一肚子的疑问,但眼前这个叫阿飞的人看上去似乎还算是靠谱,姑且先跟着他的安排吧。不过,说我是表哥也就罢了,为什么晓雪要把小宇也说成是自己的侄女呢?
“哇——外面好漂亮呀——”
把我们送到房间后阿飞就离开了。我把窗帘拉开,酒店精致的后花园出现在了眼前。从来没来过这种地方的小宇激动得不行,趴在窗上来来回回地望着外面,一直不肯离开。我也乐得随她去,脱下鞋径自躺倒在了床上。不愧是高级酒店,柔软的床铺仿佛真的可以让人忘却一整天的辛劳。偶尔来来这种地方......算了,还是不现实。家里的经济条件实在不容乐观,可不能随随便便就被攻陷了。等我有钱了——一定会有这一天的,我一定要把家里都换上这样的床铺,让晓雪小宇都能够美美地睡觉,让她们幸福,让她们......
意识逐渐消散在宛如云彩一般的幻梦之中。
“妈妈——”
小宇的一声呼喊让我猛地醒了过来。她是看到了晓雪嘛?她已经忙完赶来了吗?我连忙起身冲到窗前,顺着激动的小宇的视线望去。没错,在花园的另一端,那确实是晓雪的身姿。只是......
只是,她的身旁还立着另外的一个影子。影子的主人转身面对着晓雪,我却感到那个侧影不知为何有些眼熟。
我突然感到脑海中“嗡——”的一声,紧接着世界开始天旋地转。躺倒在地上之前我再一次地在脑海中回想了一遍刚刚觉得眼熟的那个侧影。
——那毫无疑问是我的老板,王经理的身影。
10.22016年,我32岁,父亲28岁,小宇3岁凌晨两点,街上空空荡荡的没有什么人。偶尔有汽车从身边飞驰而过,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声。尽管如此,小宇却像是完全没有听到一般,趴在我的背上沉沉地睡着。我沿着人行道小心地走着,影子渐渐从身后赶上,又慢慢在眼前拉伸得越来越长。尽管内心已经隐隐有了准备,但我还是固执地在酒店的客房里等到了现在。晓雪始终没有再联系我,她的身影也一直没有再次出现在酒店中。如果问阿飞的话或许能知道些什么,但不知为何内心中却仿佛像是有听不到的声音在不断地规劝我不要去这样做。踌躇再三,我还是带上小宇走上了回家的路。客房的暖风吹得人晕头转向,还是那个有些清冷但熟悉的小出租屋更能让我感到安心。晓雪,王经理。日常生活中打交道最深的两个人莫名其妙地联系到了一起。我不想欺骗自己,也都是成年人了,来到这种地方究竟是为了什么我自然心知肚明。作为王经理的司机,他的为人我再清楚不过了。尽管也算不上是大奸大恶的混账,但他在单位私下里的风评也好不到哪儿去。他做事从来不避讳我,因此我也亲眼见过他把胆小的同事骂得狗血喷头,也见过他在年轻女同事的身上装作不经意地揩油。仗着自己的财富与权势,王经理在公司里只手遮天,人人都对他避让三分。尽管答应过我卖艺不卖身,但此刻我却对晓雪和他之间的相处模式充满了怀疑。那个王经理怎么可能会在面对年轻貌美的晓雪时没有什么别的想法呢?如果真的要出手,娇小柔弱的晓雪又怎么可能反抗得了呢?冷风吹过,我感到稍微有些头疼。思考这些总是让我感到深深的无力,既解决不了任何实质的问题,又总觉得心里像是堵着什么一样难受。或许是一直以来的生活太过于千篇一律了,让人看不到希望在哪儿。既然如此,也许出去散散心会是比较好的选择吧。正好从下周二开始王经理要连续到外地跑一个月的生意,趁此机会请个假好好休息休息,带着晓雪小宇一起到哪里玩玩吧。生活再艰辛,一家人的日子总还是有些温馨与留恋的吧。打定了主意,我背着小宇快速地走回了家中。......清晨的阳光有些刺眼,像是在赶着你尽快进入到辛劳的生活中一般。晓雪的房门紧闭着,敲了两下也没有传出回应,可能还在睡着。我给小宇做好早饭,骑上车把她送到了幼儿园,又扭头去向公司。王经理看上去似乎兴致很高的样子,非常顺利地就批准了我的请假,甚至还少有地关怀了一下我的生活状况,还嘱咐我好好休息,不久之后会有重大的任务在等着我。尽管稍微有些摸不着头脑,但总归假期批下来了就好。我也没有再多说什么,谢过王经理后收拾东西离开了公司。太阳高高地挂着,马上就是正午了,在这个时间回家对我而言还真是的是头一次。我在楼下菜市场买好菜,轻手轻脚地推开了家门。晓雪可能还在睡,打扰到她就不好了——“——哇啊!!”只穿着内衣的晓雪出现在了我的眼前。过于刺激的场面让我吓了一大跳,手里的塑料袋一下子掉到了地上。我连忙有些狼狈地蹲下身来伸手去捡那些滚落了一地的蔬菜,也顺便避免和她的对视。“哈——佳鹏啊。”和我的夸张反应不同,晓雪只是懒懒地打了个哈欠,也丝毫没有避讳我的意思。“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了?放假?”“啊......差不多吧。”我依然低着头不敢站起身来,“王经理马上要去出差一段,我也正好休一下年假。我想着......”“啊,这样。”晓雪若无其事地摆弄了两下她柔顺的长发,没有等我说完就径直走向了卫生间,对着镜子开始清理起脸上依然残留着的浓妆。我把滚落一地的蔬菜装好,把塑料袋放在桌上。“晓雪,我想......”不知为何我突然犹豫了一下,“我想着这段时间你工作也挺辛苦的,小宇也一直吵着想跟你一起。正好趁着我现在有假期,要不然我们一起到哪里去玩玩好不好?这个时候正好适合去海边,刚好小宇也从来没见过海,你看......”听到我的话晓雪的手在半空中停顿了一下,化妆镜中映出的眼神也在一瞬间闪过了一丝迷茫。但是没过多久,她就重新继续了卸妆的工作。“不行。接下来有点工作要忙,还要出门一段。”“啊?”晓雪冷冰冰的语气让我有些发懵,“还有工作?还要出门?”“有点事情要在外地处理。”晓雪没有回头,反过手重重地关上了卫生间的门。“下午就要出发,我赶时间洗澡了。”我呆呆地站在那里,卫生间的门似乎在一瞬间变得异常地沉重,像是一道难以逾越的高墙一般。不知为何,我心里隐隐觉得晓雪说的“有点事情”肯定不会是什么简单的工作。我感到心中一片混乱。本来在回家的路上我已经在脑海中想象出了出我们在海边玩耍的画面:晓雪懒散地坐在松软的沙滩上,我和小宇追着跑着,笑得像太阳一样灿烂。然而现在,一切都变得那么遥不可及。失落和困惑像是一股无形的力量,让我无法动弹。我站在那里,看着那扇紧闭的门,不知道该做些什么。灿烂的阳光透过窗户撒进房间,我却感觉屋里弥漫着刺骨的冰冷。不知过了多久,紧闭的门终于被打开,打理好头发又重新画好了妆的晓雪一言不发踩着拖鞋回到了自己的房间。我想要说些什么,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晓雪的房门又一次被打开,而我则依然有些呆愣的站在一开始的位置一动不动。换上了一身黑色连衣裙的她身材窈窕而有曲线。蕾丝的领口微微露出白皙的肩膀和颈项,一颗小小的珍珠在衣服上优雅地发着光,在华丽之余增加了几分冷艳。顺滑的长发优雅地沿着肩膀垂下,几缕散在前额的碎发更是为清秀的脸庞平添了一丝妩媚。深邃的眼神、精致的妆容,以及那微微翘起的红唇,让我感到眼前的晓雪无比陌生。“我这次可能要走的时间比较长。小宇就拜托你多费心了。我会定期把钱打回来的。”丢下这句话,晓雪背起包径直走出了家门。我直直地她盯着她,直到那高挑的背影逐渐消失在走廊的尽头,直到高跟鞋磕在地板上的声音彻底消散在午前的嘈杂之中。太阳渐渐爬到了最高点,投洒在门外的阴影逐渐褪去,房间里的温度再一次到达了冰点。......接下来的一段时间说是浑浑噩噩也好,说是平淡如水也好,久违地休假的我丝毫没有感受到任何惬意感。除了每天按时接送小宇之外,我没有任何心情做别的事情。不知为何,晓雪那冷冰冰的背影总是会出现在眼前。究竟过了多久了呢?一个月的假期很快就结束了,晓雪没有回来。两个月过去了,三个月过去了,又不知多久过去了,晓雪依然没有回来。除了存折上不断增长的数字之外,我没有任何能够感知到晓雪存在的讯息。像往常一样,我把电动车停在两个路口以外的公交站边,慢慢沿着小路往幼儿园门口走去。今天是星期五,我盘算着接到小宇后带她去哪里吃顿好的。口袋里手机急促的震动把我从想象中强行拉了出来。我取出手机一看,是王经理打来的电话。会在下班的时间联系我一般都是为了他个人的一些私事,不知道这一次又会是什么呢?希望不要耽误我和小宇下馆子才好。我深吸一口气,接通了电话
(未完待续)=============================
是本人原创吗,怎么感觉在哪里看过 浅殇洛华 发表于 2023-7-22 16:14
是本人原创吗,怎么感觉在哪里看过
是原创。之前在tggame/方舟发过。
不是很理解怎么还被举报了...... 温馨的日常文,想法不错 不好意思,大佬,这篇文章在tggame见过,而且已经是很久之前的老文了,当时我想先点弃票问一下的,没想到点成举报了,这个投票也没办法编辑和撤回。不过如果你真的是原作者的话最好可以证明一下。 虽是好文,但是看的总感觉不是滋味,不过给个赞 inside2001 发表于 2023-7-22 19:37
不好意思,大佬,这篇文章在tggame见过,而且已经是很久之前的老文了,当时我想先点弃票问一下的,没想到点 ...
确实是原作者、、不过tggame那边用的不是这个id。最近在更的《卧底纪行》和《家庭事变》那几篇感觉东西还有点少,所以拿这个来申了 那抱歉了,不好意思,听到您说家庭事变我就知道应该是原作者了,我还是你的粉丝😂。请管理员无视我点错的投票谢谢 见过这个,证明是本人就行了 anyinyu 发表于 2023-7-22 20:20
确实是原作者、、不过tggame那边用的不是这个id。最近在更的《卧底纪行》和《家庭事变》那几篇感觉东西还 ...
如果是原作者的话最好可以把tg那边的id给贴过来,这样就不怕有人误点到举报了{:6_184:} 在tggame看过,lz 要不要截个图证明是本人 所以最后是he还是be?把握整个人都看的不好了 故事莫名的有点悲伤 难顶,为啥又是牛头人,纯爱多好 好像在方舟上看过了 本帖最后由 anyinyu 于 2023-7-23 14:10 编辑
为什么又有举报......
统一回复一下,tggame和方舟的帖子确实是本人。tggame账号为uyt6u7r, 除了这篇之外还发过《卧底纪行》和《家庭事变》两篇;方舟账号同样为anyinyu,除了上述三篇之外还有一篇《妹妹的怪病》,因为没有tsf元素所以没有发在tggame。因为这篇完成度相对而言比较高所以选用了这篇申请。带有ID的截图放在下面了。
变性性奴 发表于 2023-7-23 11:20
好像在方舟上看过了
是本人。怀疑盗文的话还请麻烦举报前问一句确认 你的后续呢,求后续啊 欢迎楼主,期待后续! 文章很好,但看得很不是滋味 太憋屈了点,像十年前的风格,现在时代变了,不是太喜欢这种风格了 欢迎大佬加入这里 大佬太强了,欢迎欢迎 已经彻底雌坠了(悲),还是希望能迎来主角希望的结局吧,哪怕只是一起去看看海。大概是作为父亲和女儿以及母亲的压力让她寻不到自我,将此作为发泄口沉迷其中,看起来是很可悲的。
主角身为人子为父亲也做了很多,几乎奉献了自己的后半生,可惜双方得不得理解,但愿接下来的结局能让主角能找到努力后的意义,不然只能将这份悲伤带入到下一代了。以上就是我的解读。也可能是讽刺所谓的重生所带来的两个家庭支离破碎,以及人类无法互相理解所造成的悲剧,如果要是真迎来了糟糕的结局也没办法,带着这份悲伤迎来新的一天吧。无论什么结局,让这部作品完结,给一个答案就行。 看的很憋屈,男主太过迷茫了 医生成为本文最大反派(什么神仙接头术啊喂) 看得我的心好凉,得看个火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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